2010年4月15日 星期四

家居美照的上流美

就像你看不見模特兒身上的贅肉、臉上的細紋,你也看不見雜誌的家居照片洩露生活細瑣。每一幅照片都像一個櫥窗,陳列著一種可能,一種夢想,在這個真空的小宇宙裏,一切都是靜止的,沒有風會掀起桌巾的一角,沒有雨會打溼窗玻璃然後留下水漬。

最重要的是,要抺去生活的痕跡,特別是勞動生活的痕跡,沒有堆積的待洗衣物,沒有殘羹剩菜,床單尚未起皺,地毯尚未留下污漬,沙發尚未塌陷,一切完好如新,希望無窮。


不僅如此,還要抺去現代的痕跡。時間在此是靜止的,就在現代工業文明進場的前一刻,時光的推進器踩住了煞車,不再前移,時空的膠囊裏只有過去,沒有現在。在這裏,就連時鐘都是不可見的,彷彿時鐘一旦出現,便啟動時間轉動的開關,不小心就回到未來。

這裏,連電視和電話都沒有立足之地,何況是微波爐,更何況現代科技產品。貝爾或愛迪生可能納悶,他們偉大的發明何以在居家雜誌中付之闕如,因為他們無法預見現代工業文明與緊張壓力憂慮的裙帶關係,去除這些工業發明,就是摒除壓力的暗示源。

這裏歌詠的是工業化來臨前的美好舊日時光,而且是有閒階級的好時光,一切陳設都指向「無所事事」,因為一切不虞匱乏,沒什麼是需要費心追求的。科技是效率的追求,易開罐是便利的追求,監視器是安全的追求,時間多多的有閒階級何需追求效率,凡事有人代勞何需追求便捷。換言之,悠閒是最大的賣點之一,悠閒是比尖端科技更值得炫耀的資產。

但古怪的是,現代設備器材卻又不是全然的隱身,而是像魔術的截肢美女一樣神奇,插頭電線不見了,但燈光仍然發散著迷人光暈;水龍頭流著水,但不見管線攀牆走壁。

禁止入鏡的還有平民大眾化的消費品,這裏有威士忌杯、高腳杯,但不能出現可口可樂的鋁罐,你會看見陶罐瓷器鐵件,但不容易看見塑膠製品,茶几上可以放水果或派餅,但不能放洋芋片這種廉價零食。相反的,與貴族娛樂有所連結的暗示則多多益善,例如古董、藏酒、獵槍、厚重的行李箱、馬具…。

因此,翻開20年前與20年後的家居雜誌,你只會見到風格的遞嬗與交融,但少見曝露時間刻痕的物件,尤其忌諱快速汰舊換新的電子產品,比如任天堂紅白機或BETA錄放影機這種具體標示年代的東西。這使得判斷室內裝潢的設計年份,猶如斷定紅酒年份一樣充滿挑戰與樂趣,利用工法、材質、風格、家具年份等交叉比對分析,推估年代,簡直可以比擬CSI的鑑定。

家居雜誌這些美麗的呈現,無一不是人為的精心操作,在按下快門之前,天知道有多少物件被移開或隱藏,或被鏡頭刻意的閃避,拍好的照片也要經過撿選和修圖,其間花費的工夫,可說是室內設計的整型,家居照片的閒情之美和模特兒的骨感一樣充滿不切實際,常人難以複製。

問題是,當模特兒露出了贅肉時,比如Lizzie Miller為《Glamour》雜誌所拍的贅肉照,除了給大家一個機會義正詞嚴的批評紙片人的不真實,然後咧?雜誌的修圖依然是例行公事,如果時尚雜誌裏都是些皮肉鬆弛、膚色暗沈、贅肉處處的女人形象,我照鏡子就好了,幹嘛買雜誌。比起這樣高調但一時的炒作(Lizzie Miller是真心的,但《Glamour》不過是藉提發揮),素人街拍的創意穿搭術倒是真實的多。

有些東西是可以並存的,我喜歡看美麗、賞心悅目的照片,雖然我知道那是摻假的;我和雜誌美女真是差太多,但我還是接受我自己的形象;我欣賞美女,但沒有太貶抑自己。

回到家居美照,我知道那是作出來的,但在有限度的「精心佈局」下,那是美麗宜人的,光看就令人心神舒暢。我喜歡這些美好的圖片,但刻意要追求那樣的「上流美」就有欠實際,現實不能不顧,憧憬也不能斷糧,這才是生活的平衡之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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